參與北京世婦會非政府論壇的部分法律界人士合影（右三為本文作者）。 作者供圖
北京世婦會上與部分參會者的合影（后排左二為本文作者）。作者供圖
1989年，我30歲出頭，作為中國政法大學的青年教師，特別幸運地成為全國婦聯(lián)牽頭組織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婦女權益保障法》起草組成員，全程參與了調研、論證、起草工作。我也因此有幸參加了在北京舉行的聯(lián)合國第四次世界婦女大會（以下簡稱北京世婦會），作為非政府論壇中“婦女權益保障”分論壇的發(fā)言人，就“中國婦女人身權益的法律保障”作主旨發(fā)言。
北京世婦會吸引了來自189個國家和地區(qū)的1.76萬人出席政府論壇，而參加非政府組織婦女論壇的人有3萬多人。我第一次置身于這么多來自世界各國的不同民族、不同種族、不同宗教、不同教育背景、不同階層的自信開朗、有自尊、有信念的女性之中，深受震撼、倍受啟發(fā)，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世界各地多元文化的交融傳遞、各國婦女之間的溫暖友誼和相互支持。
北京世婦會通過了具有里程碑意義的《北京宣言》和《行動綱領》，敦促各國政府作出政治承諾，用行動消除對婦女的一切歧視，實現(xiàn)平等、發(fā)展與和平的崇高目標。在我看來，北京世婦會的影響是深遠和積極的，它引領了世界婦女發(fā)展的新方向，也推動了中國婦女地位的進一步提高。
女性主義理論和社會性別觀念廣泛傳播
在北京世婦會之前，許多過去從事婦女保障工作，追求男女平等的學者和實務工作者缺少社會性別觀念。我們在工作中遇到婦女求助的事情或看到婦女受困的現(xiàn)象，通常會本能地認為這是婦女的困難，而不會認為這是與社會性別相關的權力不平等的社會問題。而參加北京世婦會之后，我們了解到新的理論、新的概念、新的解說，初步建立了女性主義觀念，即社會性別是以生理性別為基礎，以文化和符號方式構建出來的性別身份和期待，政策和法律可能強化性別的刻板印象和傳統(tǒng)性別角色，但也可以通過頂層設計改變這些刻板印象和對女性的歧視。
在建立起這一理念后，我們才逐漸學會如何將社會性別作為一個視角、一種分析工具，從事相關理論研究和參與政策與法律的制定。北京世婦會的內容、討論的議題以及一些新的理論觀念在會后得到廣泛傳播，并讓更多人知曉了解，影響之深遠、意義之重大，時至今日我仍從中受益匪淺。
因此，在我看來，北京世婦會培養(yǎng)了一批具有女性主義理念的理論工作者和實務工作者，在此后30年中，他們對中國的性別主流化作出了重要貢獻。我們都在自己的領域當中為社會性別的主流化，為保障婦女權益努力奔走呼號，為我國婦女權益保障的進一步發(fā)展和婦女地位的進一步提高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中國婦女研究和實務工作有效發(fā)展
在北京世婦會后，中國開始有大量的學者特別是女學者進行關于社會性別、婦女權益保障、家庭暴力等方面的研究，并推出了多項成果?！吨袊鴭D女發(fā)展綱要》（1995—2000年）是我國第一部關于婦女發(fā)展的專門規(guī)劃，到目前為止，已經(jīng)制定和實施了三個周期的《中國婦女發(fā)展綱要》，為優(yōu)化婦女發(fā)展環(huán)境、保障婦女合法權益提供了重要保障。
作為通過北京世婦會認同和理解社會性別觀念的學者和實務工作者，我們將社會性別理念納入學術研究，納入政策和法律的研究與起草之中，從最初的翻譯介紹，到逐步實現(xiàn)社會性別觀念等相關婦女理論的中國化、本土化，并總結凝練中國經(jīng)驗、中國價值。我們積極參與《中國婦女發(fā)展綱要》的起草、討論、評估工作，并出版和發(fā)表了一批有影響力的著作和論文。以法學為例，先后出版了《性別與法律研究概論》《社會性別與婦女權利》《家庭暴力防治法制度性建構研究》以及《婦女法研究》等著作。
婦女法學和法律制度逐步完善
北京世婦會還促進了婦女法學和法律制度的發(fā)展，其中包括具有自主知識體系的婦女法律學科的建立以及婦女權益保障法律體系的建立和完善。在北京世婦會之后，許多大學漸次開設了婦女法或性別與法的課程，并相繼有許多老師撰寫了各種教材、專著和論文，招收了相當數(shù)量的婦女法學研究方向的碩士生和博士生。我于2010年招收了第一個婦女法學研究方向的博士生，據(jù)我所知，她也是中國學術界招收的第一個婦女法學方向的博士生。
1992年頒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婦女權益保障法》，為1995年聯(lián)合國第四次世界婦女大會在北京勝利召開并取得重大成果營造了良好的國際環(huán)境。此后，根據(jù)我國經(jīng)濟社會和婦女權益保障的不斷發(fā)展變化，婦女法歷經(jīng)2005年、2018年、2022年3次修訂。2022年婦女法的修訂，對婦女權益保障制度和機制作出了更為全面系統(tǒng)的規(guī)定，比如，明確規(guī)定了男女平等評估機制和統(tǒng)計調查制度，制定了約談制度、公益訴訟和支持起訴等制度，以確保保障婦女權益的各項制度和具體規(guī)定落地。
此外，我國在2015年制定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家庭暴力法》，2020年婚姻法經(jīng)過修訂后成為《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的第五編——婚姻家庭編，2021年頒布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家庭教育促進法》……我國通過立法、司法、執(zhí)法不斷完善符合中國國情、具有中國特色并且與當前社會發(fā)展階段相適應的婦女權益保障法律制度。
截至目前，我國已經(jīng)建立起包括100多部法律法規(guī)在內的全面保障婦女權益的法律體系。
婦女非政府組織推動公共決策和立法實踐
在北京世婦會之前，我?guī)缀醪涣私夥钦M織的概念。事實上，非政府組織在我國經(jīng)常被稱為民間組織或者是社會團體，是社會治理體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北京世婦會之后，關于婦女的非政府組織如雨后春筍般出現(xiàn)。
比如，2020年6月，中國法學會成立了《反對針對婦女的家庭暴力對策研究與干預》項目，我很榮幸地參與其中，與項目一起開啟了制定中國反家庭暴力法（當時我們項目專家起草組擬定的名稱是“家庭暴力防治法”）的調查、研究與起草工作。
其后，在全國婦聯(lián)和相關部門的積極倡導和推動下，歷經(jīng)15年終于改變了“家庭暴力是私事，社會不應當介入干預”的傳統(tǒng)觀念，推動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家庭暴力法》的出臺。這是一部預防和制止家庭暴力的專門立法，是中國人權保障立法的重要成果，也是法治中國進程中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的重要一環(huán)。反家庭暴力法既借鑒國際經(jīng)驗，更注重突出中國特色，體現(xiàn)中國經(jīng)驗，在世界各國的反家暴立法中獨樹一幟。
在當今全球政治經(jīng)濟大變局之下，婦女權益保障面臨著重大的機遇和挑戰(zhàn)。誠如聯(lián)合國婦女地位委員會所說：“‘婦女問題’已經(jīng)從最初的單一性問題發(fā)展成為綜合性、跨領域的‘全球性別平等議題’。”中國應當加強國際合作，積極推進和加速落實《北京宣言》《行動綱領》和2030年可持續(xù)發(fā)展目標。特別是在人工智能高速發(fā)展、日新月異的背景下，要進一步提高婦女數(shù)字素養(yǎng)，激發(fā)婦女創(chuàng)新潛能，加強數(shù)字技術驅動下婦女權益保障的新興問題研究，進一步強化和豐富具有中國特色、中國價值、中國經(jīng)驗的婦女權益保障法律知識體系和話語體系。
（作者系中國婚姻家庭研究會副會長、中國政法大學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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